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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他们逃课、泡妞、打群架,他们由于“不必学习那些后来注定要忘掉的无用的知识”而使自身的动物本能获得了空前的解放; 他们深知自己的未来已被框定于固定的范畴之内,所以他们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前程。“一切都无须争取,我只要等待,十八岁时自然会轮到我。”因此他们在现实生活中就只剩下随处发泄的精力、四处寻找刺激的欲望、自以为是的狂傲、随波逐流漂泊不定的心灵。在“我”的世界里,高氏兄弟是山大王、汪若海是贰臣、于北蓓是狐狸精、米兰是交际花;在“我”的心中,家长令人厌恶、学校无聊乏味,而用钥匙入室窥私或顺手拿走不超过十元钱以上的物品,是一种兴趣爱好。也有发自内心的对异性的迷恋,但这种浪漫的感情最终还是被无法控制的兽欲所吞噬。
短评
作为《阳光灿烂的日子》的小说原型,吹气球、开车打群架的桥段在电影中是经典桥段,但是小说中并没有这段描写。顽主与老炮儿的经典之作,男主荷尔蒙旺盛,尤其是闷骚的心理描写,越在乎的米兰越是想要伤害她越深。这写的太真实了,简直就是自己的童年的翻版,王朔作品真是更贴近现在的80后。
读书笔记
我至今坚持认为人们之所以强迫年轻人读书并以光明的前途诱惑他们,仅仅是为了不让他们到街头闹事。
我热切地盼望卷入一场世界大战,我毫不怀疑人民解放军的铁拳会把苏美两国的战争机器砸得粉碎,而我将会出落为一名举世瞩目的战争英雄。我仅对世界人民的解放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的故事总是在夏天开始的。夏天在我看来是个危险的季节,炎热的天气使人群比其他季节裸露得多,因此很难掩饰欲望。
至今我回想学生时代,最不堪回首的就是夏天下午的第一堂课,你只想睡觉他偏要喋喋不休。那些年夏天两点到三点传授的知识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可能因此错过了人生最关键的点化,以至如今精神空虚。
我目不斜视地和她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拐入我家住的那排原来是下人住的平房。可能是腼腆的天性,或是从小就善于习惯于在执有坚定道德观的大人面前作伪,我一向能很好地掩饰自己的兴趣所在,愈是众目睽睽愈是若无其事。时至今日,这已经成了一种顽固的本能,常常使人误认为我很冷漠或城府颇深。
我们是不和没身份的人打交道的。我记得当时我们曾认识了一个既英俊又潇洒的小伙子,他号称是“北炮”的,后来被人揭发,他父母其实是北京灯泡厂的,从此他就消失了。
这女人在院里正直得出了名。对待我们这些孩子就像美国南方的好基督徒对待黑人,经常把我们叫住,当众训斥一顿。虽然她儿子和我们一样坏,可这并不妨碍她的正直。
在其后的一周内,她的双唇相当真实地留在我的脸颊上,我感觉我的右脸被她那一吻感染了,肿得很高,沉甸甸的颇具分量。
这是猝不及防的有力一击。那天下午我一直晕乎乎的,思维混乱,语无伦次。
但就在那种情形下,我仍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分寸,不使别人看出我心情的激动,如同一个醉酒的人更坚定地提醒自己保持理智。我以一种超乎众人之上的无耻劲头谈论这一吻,似乎每天都有一个姑娘吻我,而我对此早就习以为常。
那天晚上,我对父亲的盘诘表现得相当无礼,我一开口他便坦率地承认了今天没去上课。这似乎使他失望,他大概期待我对此进行一番花言巧语的狡辩,他便可以痛快淋漓地揭露我,从而增强震慑效用。
当受到压力时我本能地选择妥协和顺从,宁肯采取阳奉阴违的手段也不挺身站出来说不!因为我从没被人说服过,所以也懒得去寻求别人的理解。人都是顽固不化和自以为是的,相安无事的惟一办法就是欺骗。
高晋脸色阴沉地对我说:“汪若海刚才在院门口让‘六条’的几个小晃截了,拍了几砖头,差点给‘花’了。”
我二话没说,气势汹汹地转身在屋里找家伙。所有的改锥、锤子或菜刀包括水果刀都被人握在手里装进书包。
院里的一些上小学的半大孩子都被动员来了,他们为大孩子的信任有幸参加这次光荣的出击激动得微微战栗。
在北京军区总医院院墙外我们看到两垛红砖堆,赤手空拳的孩子们便纷纷下车,搬下砖头在柏油马路上摔为两半,一手各拿一块半截砖头跑步上车继续前行。
高洋得意地掐着他脖子,使他的头向后仰,声音也变得呜咽喑哑,“有他没有?”他喘着粗气问汪若海。
汪若海还没说话,方方一声不吭地从人群中挤上来,用手里的砖朝这孩子的颅顶使劲一拍,大家同时把手里的砖头一起砸下去,并抡起钢丝锁没头没脑地一通乱抽。
她走路的姿态很勾人,各个关节的扭摆十分富有韵律,走动生风起伏飘飞的裙裾似在有意撩拨,给人以多情的暗示。她的确天生具有一种娇娆的气质,那时还没有“性感”这个词。
我像一粒铁屑被紧紧吸引在她富有磁力的身影之后。
从那天晚上的夜袭之后,我对自己变得很有信心。我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取得资格承认的小“玩闹”,可以像一个真正的“顽主”一样行事,而真正的“顽主”是不惮于单枪匹马的。
“能和你认识一下么?”我诚恳地说。
“我觉得没必要。”
“交个朋友吧。”这句话我说得十分老道、纯熟。
她“扑哧”笑了,大概这句话她听人说过千百遍,今天从这么一个比她矮半头的小孩嘴里一本正经地说出来使她觉得好玩。
“一看你就是一个坏孩子。”
“认识一下有什么坏处?你可以当我姐姐么。”
“你到别处认姐姐去吧。”她转身欲走。
“你不跟我认识,我打你!”我恫吓她。
她嘲弄地看我一眼,“你打得过我么?”说完撇下我往前走去。
午后的阳光已经有些燠热,她有几分胖,很怕热,便拉上了暗绿色的窗帘。屋内立刻有了一种隐蔽和诡秘的气氛,像戴着墨镜走在街上,既感到几分从容又不由生出几分邪恶。
为了显示我的不凡,我还经常吹嘘自己和我的那伙狐朋狗友干的荒唐事。我把别人干的很多事都安在自己头上,经过夸大和渲染娓娓道出,以博得她解颐一笑。
我对米兰那些日子的印象如此丰富,那么密实,环环相接,丝丝入扣,甚至重叠交织,分隔不开,想来那段时间我们是经常见面的。
我们从小就崇尚烈士,能容忍一个叛徒生活在我们中间么?尽管他是向无产阶级专政屈膝,我们唾弃的也仅仅是这种不坚贞的行径,就像新朝尽管也对前朝的降臣委以重任仍毫不留情地把他们统统列入《贰臣传》。
那是一个著名的属于“老泡”一级的“顽主”和他那同样著名的一伙。此人在北京以好勇斗狠声闻九城,事迹近乎传奇,很多名噪一时的强徒都栽在他手里。从“文化大革命”一开始就崭露头角,“玩”了近十年,长胜不衰,令我们这些小坏蛋十分敬畏。
“多有名,传得越厉害的人我都不憷,再狂我也敢铲他。就怕那十六、七的生瓜蛋子!”> 注: 老炮儿也怕打架不要命的。
她拽拽游泳衣的肩带,低头看看自己,两脚并拢笔直站着笑吟吟地望着我等待评价。她穿了件那时罕见的红色尼龙游泳衣,曲线毕露,应该说很动人,可我说:“傻波依似的。”
我习惯于从逻辑上贬斥与我所奉准则不同的人,藐视一切非我族类者的蹊跷存在,总认为他们是不健全、堕入乖戾的人。
我们一见面就吵,舌枪唇剑,极尽揶揄挖苦之能事。先还甭管说什么脸上都挂着笑,后来越吵两人越发急,脸也变了色,吵完半天还悻悻不已彼此用轻蔑的眼光看对方。
注: 这难道就是爱得越深互相伤害就越深?
我告诉她这个游戏是我问她一些问题,由她回答,不是处女的姑娘在回答中会把话说露。规则是我指缝间夹着一个硬币,每次必须先把硬币抽出来再回答问题。然后我把一个五分硬币夹在食指和中指间问她第一个问题:“你今年多大了?”她抽出硬币告诉了我。接着我问她第二个问题:“你和第一个男朋友认识的时候你有多大?”她也告诉了我,神态开始轻松。这时我把硬币夹紧问她第三个问题:“你和第一个男人睡觉时他都说了些什么?”她抽硬币,因我用力夹紧,她无论如何拔不出来,便道:“你夹那么紧,我哪拔得出来。”旁听的人轰然大笑。
我闭着眼睛往前一跃,两脚猛地悬空,身体无可挽回地坠向水面“呼”的一声便失聪了,在一片鸦雀无声和万念俱寂中我“砰”地溅落在水面。水浪以有力的冲击扑打着我,在我全身一朵朵炸开,一股股刀子般锋利的水柱刺入我的鼻腔、耳廓和柔软的腹部,如遭凌迟,顷刻彻底吞没了我,用刺骨的冰凉和无边的柔情接纳了我,拥抱了我。我在清澈透明的池底翻滚、爬行,惊恐地挥臂蹬腿,想摸着、踩着什么坚硬结实的东西,可手足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温情脉脉的空虚。能感到它们沉甸甸、柔韧的存在,可聚散无形,一把抓去,又眼睁睁地看着它们从指缝中泻出、溜走。